常州市中级人民法院
▍文 邓庆文
▍来源 公众号辩护人Defender
公众号辩护人2020年9月22日讯 备受关注的杨猛案有了新进展。近日，原常州市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副局长杨猛被控受贿罪、利用影响力受贿罪、职务侵占罪一案，于2020年9月7日在常州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审开庭审理，辩护人斯伟江和仲若辛出庭为其作无罪辩护。庭审持续至9月18日结束，法官称本案将择期宣判。
变更管辖
杨猛，原系常州市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党组成员、副局长。2018年9月19日，杨猛因涉嫌受贿罪、利用影响力受贿罪、职务侵占罪，经常州市人民检察院决定逮捕，同日由常州市钟楼分局执行逮捕。常州市人民检察院于2018年9月17日将本案交常州市钟楼区人民检察院审查办理。2018年11月1日，常州市钟楼区人民检察院向常州市钟楼区人民法院提起公诉。
斯伟江和仲若辛律师依法接受委托后，通过会见听取杨猛意见、查阅案卷材料，发现杨猛自2018年4月16日至2018年9月19日被留置期间，遭遇疲劳审讯、体罚虐待、威胁恐吓、抓近亲属等非法办案手段，被迫作出虚假有罪供述。2018年11月19日，辩护人依法向常州市钟楼区人民法院提交《非法证据排除申请书》、《调取讯问同步录音录像申请书》等材料。
2018年12月24日，常州市钟楼区人民法院召开庭前会议，组织被告人、辩护人及公诉人查看杨猛在留置期间47次讯问笔录的同步录音录像。会议期间，斯伟江和仲若辛律师以杨猛在退休前为正处级干部，钟楼区法院不具管辖权为由，向法院提出管辖权异议。钟楼区法院经审查后将该案件退回钟楼区人民检察院，由钟楼区检察院提请常州市人民检察机关向常州市人民法院重新提起公诉。
2019年3月15日，常州市人民检察院仍以杨猛涉嫌受贿罪、利用影响力受贿罪、职务侵占罪向常州市人民法院提起公诉。
非法证据排除调查
2020年9月7日，杨猛被关押近三年后，终于迎来了一审开庭。常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发放了十张旁听证，被告人家属、新闻记者、律师及群众等社会各界人士旁听了案件审理。
开庭伊始，法庭启动非法证据排除程序，对证据收集的合法性进行法庭调查。
杨猛当庭控诉，其在监委留置期间遭遇严重的疲劳审讯、体罚虐待、威胁恐吓，被迫作出虚假有罪供述。杨猛称，他在留置期间每天被迫坐在一个很小的囚椅里，身高1.84m的他只能斜卡在里面，必须要用腿顶着椅门才能坐下。办案人员还要求他挺胸收腹、保持同一姿势，然后双臂伸直、手心向上，每天坐18小时，一共持续了156天。此外，杨猛还被限制睡眠、克扣饭食、禁止大小便，有次办案人员只给他一点窝窝头的皮吃。甚至连打喷嚏、咽口水，杨猛都必须要向办案人员报告。而且，办案人员还不准杨猛喝水，以至于杨猛几次都是在厕所里偷脏水喝。
期间，办案人员还以抓捕其妻子和儿子威胁杨猛，甚至拿杨猛的孙子高考说事。杨猛在法庭上哽咽道：“不管怎么样，我孙子总是无辜的吧？”杨猛以泪掩面低泣：“拿我孙子要挟我，我心软了，屈服了，但是我也只是按照他们要求，被迫认了部分礼金和烟卡”。
常州市监察委想园留置点
公诉人当庭出示了入所检查表、病历资料、杨猛讯问同步录音录像等证据，对杨猛供述及相关证人证言收集的合法性作出了说明。但辩护人认为，这些证据不能证明监委收集证据合法。
针对公诉人提交的杨猛多年前出交通事故的病历资料，斯伟江律师当庭指出，杨猛出交通事故做手术的系左腿，而杨猛如今控诉的是右腿因体罚虐待而残瘸。斯律师说，在杨猛留置期间，办案人员在其耳朵旁边制造巨响，造成他一只耳朵失聪；长时间强光刺眼造成其视力严重下降，其中一只眼睛近乎失明；长时间固定体位导致他的右腿残瘸，靠每天服用止痛片止痛。被告人及辩护人此前曾多次申请检察院、法院对杨猛的伤情做鉴定，然而未收到回应。
仲若辛律师当庭指出，杨猛从监委转到看守所时的体检报告显示，身高1.84米的杨猛体重只有50kg，如果这个情况属实，足以想象杨猛在留置期间遭受怎样的非人遭遇。仲律师说，杨猛在留置期间的部分讯问同步录音录像显示，杨猛在监委留置期间确实遭遇体罚虐待、疲劳审讯、威胁引诱、指供、诱供，记录内容与供述内容不一致等非法办案情况，根据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公安部、国家安全部、司法部《关于办理刑事案件严格排除非法证据若干问题的规定》第一条以及《人民法院办理刑事案件排除非法证据规程(试行)》第一条规定，这些录像对应的相关供述，均应认定为非法证据，应当予以排除。
排非调查持续至9月9日调查结束，令人遗憾的是，法庭经合议作出不予排除杨猛供述及相关证人证言的结论。至此，本案进入实体调查阶段。
有罪无罪之争
常州市人民检察院起诉书显示，2004年至2018年，杨猛利用担任盐城药监局纪检组长、常州食药监局党组成员和副局长等职务上的便利，为常州及江苏多家医疗、医药企业在医疗器械生产、经营监管等方面谋取利益；并以常州食药监局副局长职权形成的便利条件，通过其他国家工作人员职务行为，为多家药企在行政监管方面谋取不正当利益；索取或非法收受财物共高达406万余元，构成受贿罪。
起诉书还指控，2017年4月，已退休的杨猛通过南通食药监局原下属的职务行为，为常州一家医疗器械公司谋取不正当利益，非法收受该公司贿送的3.63万元，属于利用影响力受贿罪；2013年至2017年，杨猛在担任常州市医疗器械行业协会负责人期间，采用报销发票等形式非法占有协会财物共约26.51万元，构成职务侵占罪。
针对公诉机关指控的上述三项罪名，杨猛在法庭上称均不属实，起诉书指控的内容均是无中生有、东拼西凑、指鹿为马、偷换概念，其在卷供述均是在疲劳审讯、体罚虐待等情况下违心作出的，对于法院作出的不予排除结论，杨猛当庭表示无法接受。
仲若辛律师（左）和斯伟江律师（右）
其中，检方指控金额最大的一笔受贿罪，为杨猛2010年向常州国际医疗器械城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徐岳忠等人索要的一套住房。指控称，2013年8月，杨猛入住直至案发，经常州市价格认定中心认定，该房按照2011年3月价值计算为271.2162万元。
杨猛当庭称，他作为外地干部，在当地的住房一直由常州市食药监局解决，包括租金和物业费，自己仅需缴纳水电煤费；退休后，常州国际医疗器械城提供的住房，自己并无产权，仅在正常上班的前提下才有居住权。面对检方讯问入住时是否办理任何手续，杨猛称只签订过物业方提供的格式化合同，但房子并没有过户给他，而且没有任何人说房子会赠送给他。
斯伟江发表辩护意见认为，这套住房并不是受贿，只是公司提供的仅供住宿的住房：2011年1月，杨猛已不再担任常州市食药监副局长，徐岳忠和杨猛之前曾约定，后者退休后在前者公司全职服务，由公司提供一辆车使用，以及一套房子作为宿舍，即房、车使用均为劳务合作待遇，并未赠送给杨猛；案发前的2014年4月，该房已被所谓的行贿人网签给了第三人。
仲若辛律师发表意见认为，，起诉书指控的收受住房一套，实为杨猛因退休后在常州无住处，其所服务的公司提供的仅供其居住使用而无所有权的住房；指控的收受徐岳忠、樊金成等现金，实为其所服务的公司按照约定向其发放的工资、奖金等福利待遇；相关公司为其报销发票，实为支付差旅住宿餐饮等费用，纯属杨猛退休后受聘于企业期间的企业内部行为，与受贿无涉；指控的收受他人香烟、香烟卡、现金，实际上并未收取。
除此之外，斯律师和仲律师均指出，对于前述“利用影响力受贿的3.63万元”，杨猛也曾对辩护律师反映“被迫做出有罪供述”，实为自己和企业负责人是好友，私下互换发票报销。至于起诉书指控的所谓职务侵占费用，实为协会作为一个民间社团的国内招展、出国考察、加强会员间联谊费用，与犯罪无涉。
因举报遭报复陷害
令人注意的是，杨猛在法庭上说，其系因举报常州钱璟康复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钱璟康复公司”）造假以及常州甚至江苏多名公职人员包庇其造假行为，才导致他被抓捕。
公开资料显示，钱璟康复公司成立于1996年，起初主营物理治疗及康复设备，以及二三类医疗器械的采购，自2018年起开始生产二类医疗器械。
2018年，杨猛曾向有关部门举报称，他和钱璟康复公司的法定代表人樊金成曾是邻居，并在退休后受樊金成邀请担任公司顾问。但在钱璟康复公司工作期间，杨猛发现钱璟康复及樊金成从事制造虚假医疗器械、坑害残疾人等大量违法犯罪活动。杨猛还举报称，钱璟康复公司与江苏省药监系统部分工作人员、常州市药监系统部分工作人员、江苏省纪委个别人员勾结，以流水线的方式一条龙造假（假公章、假报告、假考核）。
杨猛的在举报信中说，樊金成甚至胆大到预谋杀人的程度，预谋杀害自2009年起对其实名举报的举报人“东方学者”、华东师范大学教育康复学系教授、博导、中国言语听觉康复科学与ICF应用研究院院长黄昭鸣。杨猛由此萌生退意，与樊金成产生裂痕，最后分道扬镳。而樊金成担心杨猛了解其很多违法犯罪情况，多次发短信恐吓要求杨猛闭嘴。两人最终成仇。
据杨猛反映，在其留置期间，本案人员曾多次直言不讳地告诉杨猛，“你是惹火烧身，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办案人员并多次要杨猛交代，为什么要反映钱璟公司造假问题，为什么要与上海泰亿格公司联手举报钱璟公司，为什么向中纪委举报他们体罚逼供徐岳忠，并扬言要一辈子跟踪杨猛，让其无法脱身。至于杨猛举报是对是错，樊金成造假坑害残疾儿童是否伤天害理，这些事情，办案人员均不管不问。
仲律师在庭审中特别指出，2018年4月16日，江苏证监会对杨猛实名举报事项立案。当天，杨猛被常州市监委随即抓捕，遭遇连续几个月的刑讯逼供，报复式审讯。辩方提供的中国证监会江苏证监局立案受理通知，时间为2018年4月16日，而常州监委对杨猛采取留置措施，亦为2018年4月16日。
被杨猛举报造假坑害残疾儿童的钱璟公司
本案庭审持续近两周，9月18日庭审结束后，法庭宣布休庭,表示将择期宣判。
本案的后续审理情况，我们将进一步播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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