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仲若辛
来源公众号辩护人Defenders
湖北襄阳，一个公安局副局长的受贿、徇私枉法罪案件，我二审介入辩护，申请参加审委会获准。结果是二审纠正了一审判决的部分错误，刑期从一审判决的12年改为9年3个月。鉴于二审判决纠错不彻底，仍然存在错误，家属委托我代理申诉。我先是申诉到了二审法院即襄阳市中级人民法院。申诉承办法官表示，二审是经过审委会决定的，改判几乎不可能，建议我们向上级法院申诉。
“以审判为中心”
之后，我代理家属申诉到了襄阳市检察院。经过几个月电话查询和等待，我终于等到和承办检察官见面的这一天。
2024年7月25日，我如约来到襄阳市检察院。接待我的是一位姓马的女检察官和一位检察官助理。
马检察官直奔主题，一上来就表达了对案件的看法。她说，现在都强调以审判为中心，所以这个案件我们调卷之后，给襄阳中院取得了联系，征求了襄阳中院的意见，襄阳中院认为二审对一审的错误该纠正的都纠正了，所以我们检察院以审判为中心，尊重襄阳中院的意见。
我说，按照你的说法，你们检察院的控审部门可以撤销了。
马检察官接着说，法院说了，这个借贷型受贿案件，已经扣除了被告人应得收益，对被告人已经很好了；现在在我们襄阳，连一分钱都不扣除了，只要是公职人员借款给他人收取利息，收取的利息一律认定为受贿罪，不扣除应得收益。
我说，你们襄阳还处在三国时代吗？不属于中华人民共和国？
马检察官说，我们襄阳就是这么个情况；如果你不服，可以申请召开听证会，公开发表你的意见。
我想，既然给我个申辩机会，那我一定要用好。我当即表示，我们申请召开听证会。
从检察院出来，我在襄阳市检察院的官网上查了一下，这个马检察官竟然是个检委会委员。
“中国不是判例法国家”
听证会确定在2024年8月13日上午九时召开。我和家属提前十分钟进入听证会会场。
参加听证会的，检察院一方有马检察官、检察官助理、书记员；申诉人一方是我和家属；被邀请来听证的一方是三名当地律师。
马检察官宣布听证会开始，然后就让助理介绍案情。接着让助理介绍我们的申诉意见及他们的审查意见。我们的申诉意见共有七条，检察官助理在看着稿子逐条反驳我们。
当她念完第一条还没念第二条的时候，我打断了她。因为在反驳我们提供的类案检索报告时她说道“中国不是判例法国家。”
我说你一个检察官助理，凭什么在这里行使检察官的权力，在这里发表驳回我们申诉理由的意见；既然你们已经有了审查意见，何必召开这个听证会呢？
马检察官说，好，尊重你的意见，那你先说。
我想，虽然他们在认认真真走过场，那我也就趁此机会把我当事人的冤屈说一下。
我陈述了二审辩护过程，包括主审法官表示不开庭，我和主审法官见面陈述辩护意见，申请参加审委会，以及参加审委会发表意见的过程。接着我把二审判决的错误做了陈述，包括二审判决与类案检索报告的矛盾，家属退赃到监委230万元但法院只处理了100万元，剩下的130万元被监委私吞，等等。
针对检察官助理说的“中国不是判例法国家。”我反问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不知道最高法院这几年在要求法官同案同判，办案时要做类案检索吗？二审判决和我们检索到的所有生效判决矛盾，不正说明二审判决是错误的吗？
马检察官说，说中国不是判例法国家没有错，中国就不是判例法国家。
我说，中国固然不是判例法国家，但两高一直在发布指导案例，为什么要发布指导案例？为什么要强调做类案检索，同案同判？
此时，鉴于我的申诉意见已经大体陈述完毕，而他们在我陈述意见之前就已经有了结论，再继续参加这个所谓的听证会已经毫无意义，我站起来，提出提前退场。
家属似乎还不舍得走，说要不听听律师怎么说。她说的律师是三个被检察院邀请来参加听证的当地律师。她显然误会了，以为那几个律师会同意我的意见。我说，他们的意见跟检察院的一样，不听也罢。随即拎包走人。
尾声
出了检察院，我给家属说，律师和律师不一样，我们那里的检察院从来不邀请我这样的律师去参加什么听证会，也不会邀请我去做那些看起来高大上的对谈交流，他们邀请去的都是给他们捧场的，不会邀请人去砸场子的。就像你家里请客吃饭，肯定不会请有可能掀桌子的人去的。今天这个检察官应该先安排听咱们陈述意见，然后让听证人员发表反驳我们的意见，然后让我们回去等通知，然后给我们邮寄一份驳回申诉通知。这才是演戏的正确方法。但是她们今天一开始就先宣读结论，说我们申诉理由不成立，说明她们不仅业务水平低，演戏水平也不高。那咱就没必要配合着演下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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