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来自澎湃新闻相关报道
▍文 仲若辛
▍来源 公众号辩护人Defenders
2021年7月29日，公众号辩护人Defenders发表《读者来信：教育整顿是真整还是假整》一文，将读者卞贞敏来信《南京的政法队伍教育整顿是真整还是假整？》全文刊载，并加编者按。文章发出后，我们及时将读者来信反映的问题，向江苏省人民检察院反映。
8月4日下午，我们收到了江苏省人民检察院的短信回复：“仲若辛（卞贞敏）：您好！您关于反映公安机关违规管辖的信访材料收悉。经审查，符合我院受理条件，已将材料转我院相关部门处理，请耐心等待处理结果。”
江苏省人民检察院的回复短信
江苏省人民检察院的回复，距离我们去函反映问题不到一周时间，其效率之高，令人感佩。
我认为，司法实践中之所以出现违法管辖屡禁不止的现象，其主要原因在于司法机关对违法管辖的性质认识不清，这就造成违法侦查形成的证据材料，被后续程序的司法机关全盘接收，违法管辖者不用承担任何违法后果。
实际上，不具侦查权的侦查机关收集的证据应当归于无效，不得作为定罪量刑的依据。这在理论上是不应该有什么争议的。
公权主体“法无授权不可为”，普通公民“法无禁止即可为”——这是法治国家公认的法治原则。现在不管是官方还是普通老百姓，都主张把权力关进笼子，而“法无授权不可为”，就是把权力关进笼子，否定这个原则实际上就等于拆笼子。
比如，我们把一个案件申诉到南京市人民检察院，那是因为，法律规定南京市人民检察院有处理这个申诉案件的职权。我们之所以不会申诉到南京市人民政府，也不会申诉到南京大学，那是因为法律没有授权他们处理这样的申诉案件。
我们不妨假设一下，假如我们申诉到南京市人民政府或者南京大学，假如他们也作出了撤销南京两级法院判决的决定，那么这样的撤销决定是有效的吗？答案是否定的。为什么无效？就是因为法律没有授予南京市人民政府或者南京大学这个权力。所以说，未取得法律授权的公权行为，就是铁定无效的。
对于刑事案件的管辖，著名刑诉法学家陈瑞华教授在其《刑事诉讼法》一书中明确指出，“原则上，立案管辖是对公安机关、检察机关和法院在最初受理权限上的划分。任何一个国家专门机关，对于不享有立案管辖权的案件所进行的侦查活动和审判活动，都属于违反法律程序的行为，由此所作出的决定都应被归于无效。”“不确立这样的程序性制裁后果，那么刑事诉讼法有关立案管辖和审判管辖的规定，都将形同具文，无法得到有效的实施。”
陈瑞华教授对违法管辖法律后果的表述，可谓一针见血。
我们认为，卞真梅案的两审法院，将不具管辖权的侦查机关收集的证据材料作为定案依据，无论如何都是错误的。
第一，南京市中级人民法院因一审法院管辖违法而决定移送其他法院管辖，这个违法，显然包括侦查机关管辖的违法，而不仅仅是检察院法院管辖的违法。如果一方面承认检察院法院管辖违法，同时又承认其侦查管辖正确，显然自相矛盾，难以令人信服。
第二，仅移送重新起诉和审判，而不重新侦查，实际上仅纠正了违法起诉和审判，并未纠正违法侦查。既然侦查机关是违法管辖，其侦查行为就是非法的。如果将其收集的证据作为下一步起诉和审判的依据，就等于认可了其违法侦查的行为和结果。这显然有悖法理情理。
第三，对违法管辖收集证据的认可，实质上架空了法律对于管辖权的所有规定。其带来的后果是，无论是《刑事诉讼法》还是公安部的《公安机关办理刑事案件程序规定》，无论是最高人民检察院的《人民检察院刑事诉讼规则》，还是最高人民法院关于适用刑诉法的解释，其中所有的关于地域管辖的规定全都沦为一纸空文，毫无价值。
第四，如果司法纵容违法管辖，违法管辖就会屡禁不止。尽管公安部三令五申，禁止违法管辖，禁止违法介入经济纠纷，但仍有一些地方的公安机关，有禁不止，为了单位及个人私利，违法管辖，不仅有违程序正义，实体正义实现亦难。如果不彻底否定违法侦查的结果，那么实际上之后所有的起诉、审判都是被违法的侦查机关牵着鼻子走，违法侦查不仅无法纠错，反而被起诉、审判环节认可，这无疑是对违法侦查的纵容，势必助长违法侦查的邪气。
对于不具管辖权的侦查机关收集的证据材料，不得作为证据使用，实践中已有相关判例。
来源于中国裁判文书网的，江苏省沭阳县人民法院（2016）苏1322刑初682号刑事判决书（庄某1受贿罪一审刑事判决书），载明：“本院认为，侦查机关行使侦查权，应当对案件具有管辖权。根据刑事诉讼法管辖的规定，本案犯罪地在泗阳县，应当由泗阳县检察机关或其上级有权机关立案侦查。江苏省沭阳县人民检察院在宿迁市人民检察院指定管辖之前，即2016年6月3日之前没有管辖权。考虑到指定管辖决定书的送达流转时间，沭阳县人民检察院对被告人庄某1于2016年5月19日的讯问笔录、指定管辖同日的讯问笔录依法不能作为本案的定罪依据。而江苏省沭阳县人民检察院在指定管辖之后的侦查行为具有合法性，对被告人的讯问笔录依法可以作为定案证据。辩护人提出侦查立案时侦查机关无管辖权的辩护意见，予以采纳。但公诉机关并未将无管辖权期间形成的两次讯问笔录向法庭出示，已对该证据进行了排除。”
综上，无论从法理上，还是从生效判例上说，不具管辖权的侦查机关收集的证据材料不得作为证据使用。
欣闻这次政法队伍的教育整顿活动，包括整治违法管辖问题。我们有理由期待，江苏省人民检察院对读者反映的违法管辖问题做出公正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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