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昌市中级人民法院
▍文 仲若辛
▍来源 公众号辩护人
2015年9月15日、16日，南昌中院召开周文斌案庭前会议。会议确定，对周文斌案全案重审。笔者当即写了一篇小文《庆祝周文斌案重开第二季》。
当时笔者认为，虽然，本案早已超过审理期限，而辩护人未接到任何延期手续；虽然，重开第二季浪费了大量司法资源和律师劳动，但是，毕竟南昌中院似乎认识到之前审理过程的不妥乃至非法，毕竟本案已经重新决定非法证据排除，案件审理似乎终要回归法治轨道。这似乎足以让人兴奋，因而发文庆祝。虽然庆祝略感凄凉。
当时笔者仍然相信，没有程序正义，何来实体公正？
善良的人似乎总是以最大的善意来推测他人。心怀善意的，还有中国政法大学的洪道德教授。
中国政法大学刑事诉讼法专家洪道德教授在11月9日接受东方卫视采访时说：正常情况下就是，审理结束了，接着下来就是评议和宣判。法院自己重新进行一遍，这个应该是我所知道是第一次。以往也有这样的例子，但主要是因为检察院改变了起诉，原来的法庭审理也就随之失效了。这一次南昌中院一审重新进行，我个人猜测应该是，他们想弥补以前已经进行过的程序当中，有一些程序呢法院可能事后检讨，做得不好。第一个呢，对被告人辩护人提出来的启动非法证据排除这个规则的调查程序，过去一直不启动，后来觉得呢，还是应该启动；第二呢，从过去的审理情况来看，被告人辩护人向法庭提出了一个非常长的出庭证人名单，法庭基本上都没有满足。如果把这两个自己认为不合适的做法，如果再加以纠正的话，那就实际上要恢复到法庭调查了。我觉得还是一审法院应该充分认识到，你不按照法律规定的程序去进行操作的话，就很难说你这次的审理和将来的判决体现了公正公平。
显然，洪道德教授也在善意预料，周文斌案第二季将重回法治轨道。
周文斌辩护人朱明勇律师
此外，博士审判长谭绍木的出现，博士生导师易延友的介入，更让公众对法治南昌充满美好期待。加上被告人周文斌的博士背景，公众似乎有理由认为，三个博士、三个湖南人同时出现的第二季庭审，无疑将是一台法治好戏。
可第二季的发展并不如公众所料。2015年11月9日上午，庭审尚未开始，风云已经变换。
第一季的庭审，法院安排了最大的第一审判庭，可坐两三百人，前往旁听的只需要持身份证进行登记便可以旁听。而这一次，法院换成了只能坐60人左右的第二审判庭，所有旁听的必须持旁听证进入法庭，而事实上，所有前来旁听的群众都申请不到旁听证，旁听席所有的位置已经定好了事先组织安排好的人员。
这是地地道道的占座旁听，秘密审判。
庭审第二天的法庭调查阶段，审判长曾打断辩护人朱明勇说，辩护人问的这个问题，在以前的庭审中有些已经问过了，问过的就不要再问了；你刚才问的这个问题在之前（周文斌案第一季，作者注。）的庭审卷宗里面已经有了，我们可以做参考。
公众期待的推倒重来，就是重新开始，之前所有的庭审笔录应当不再具有定案效力。如果之前的笔录仍旧作为定案依据，那就不是什么推倒重来。
易言之，如果说第一季的庭审有效，那么其庭审笔录就不仅仅是“参考”，如果说第一季的庭审无效，那么其庭审笔录就不能作为“参考”。
是真的推倒重来，还是老调重弹？看完八天的庭审，你就会得到答案。
第二季的高潮发生在庭审第三天。11月11日，证人胡彪斌出庭作证。
胡彪斌是第一季中唯一出庭作证的证人。胡彪斌在第一季作证时称，在取保候审结束后，自己意识到，作为人大代表，应该说实话，因此出庭翻证。他当庭讲出自己被鹰潭市检察院刑讯逼供的事实，其勇气曾获得旁听席上的掌声。
当时胡彪斌还在庭上还拿出了一份银行票据。该票据显示，2011年10月，他妻子的银行账户的确发生了100万元的资金变动，但这100万元是转账给一个公司的投资款，钱根本就没有离开银行柜台，更不可能提出作为现金行贿。而此前，胡彪斌在检方所作证言说，曾于2011年10月向周文斌行贿100万现金。
而第二季的出庭中，胡彪斌又把自己的证言翻了回去，表示上次出庭作证系假，而在侦查机关作证是真。
辩护人易延友对胡彪斌的发问，让人看到幕后真相。自第一季出庭作证后，胡彪斌财产被查封，亲人被抓捕。2015年8月1日，他被迫从加拿大回到南昌并第一时间赶往鹰潭市检察院。
他在检察院及检察院安排的住处，被限制人身自由长达十多天，最后还是以“取保候审”的方式放回。而据胡彪斌描绘，检方工作人员对他实施的仅仅是“传唤”。
按照《刑事诉讼法》的规定：传唤、拘传持续的时间不得超过十二小时；案情特别重大、复杂，需要采取拘留、逮捕措施的，传唤、拘传持续的时间不得超过二十四小时。
经过这一次长达十多天的连续“传唤”之后，2015年11月11日，胡彪斌再次走上了证人席，他仍然处于取保候审的强制措施之下，而在上一次出庭时，他是解除取保候审的自由状态。
胡彪斌证言出现大反转，背后原因昭然若揭。
之后的庭审，与其说是事实之争，法律之争，倒不如说是良心之争。
易延友在发表辩护意见时说，在关乎被告人刑事处罚、人身自由的庄严法庭上，公诉人使用这些辩论技巧，为了争辩而争辩，为了定罪而定罪，良心可鉴！
朱明勇在发表辩护意见时说，起诉案件，必须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当我们发现没有证据证明犯罪，当我们已经发现案件是假案的时候，还一味地推进，让被告人接受刑事处罚，那我们这里有一本书叫《平庸的恶》，请公诉人多看看，有时间多读几本书，不要只在那里喊口号。
2015年11月17日，周文斌案第二季法庭审理结束。实际开庭，历时八天。
庭审硝烟已然散去，法庭声音却还四处回荡。
周文斌辩护人易延友教授
八天的事实表明，公开审理蜕变为秘密审判，非法证据排除程序自始至终未有安排，辩方申请出庭的证人不是出国就是身体不好，唯有胡彪斌出国了还能回来，被非法羁押了十几天身体依然尚好。
法院安排第二季庭审的原因已经水落石出。可惜的是，并不是如之前笔者及洪道德教授所言的回归法治轨道。
重开第二季，无非是为了让证人胡彪斌把证言翻回去，仅此而已。
第一季中，胡彪斌的证言打了某些办案机关的嘴巴子。需要重开第二季，让胡彪斌出场演戏，把丢了的面子拿回来。这是重开第二季的必要性。
再者，利用手中强权，以法律名义，通过查封扣押其财产、关押其亲属手段，迫使胡彪斌回国，出庭翻证，也完全可以办到。这是重开第二季的可能性。
至于重开第二季是否合法，法庭只能在所不问。
第二季庭审开了八天，原来是被导演的一出大戏而已。现如今，大戏已经落幕，第二季的目的已经昭然若揭。
原来，推倒重来不过是老调重弹；老调重弹是为了瞒天过海；瞒天过海是为了让证人当庭翻证。
天真的人或许会问，证人两次作证，内容完全相反，究竟该采信哪一份呢？告诉你吧，某些办案单位想尽各种歪招把胡彪斌从国外弄回来，不达目的又怎能善罢甘休？他们的面子，无论如何要找回来的。实践中，类似的证人翻证讲明真相接着又被迫翻回去的例子不胜枚举。
天下作恶的人各异，但作恶的手段，常如师出同门，非常相同。
还是那句话，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某些办案单位的。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呜呼，周文斌凶多吉少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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