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5月16日，二苏案辩护人到案发地勘查现场。（左起：黄佳德、王万琼、仲若辛、冯延强）
最近我和王万琼律师应同行之邀，参与临沂苏纪峰、苏晓峰涉嫌故意杀人案辩护。我研究了卷宗材料，山东高院五天半的开庭笔录，尤其是之前徐昕、冯延强、何智娟、黄佳德律师的详细的辩护意见后，我确信这是一个冤案。临沂中院，曾办过张志超案，任艳红案，焚童案。前两个已经平反，后一个虽然还在走申诉程序，但已经充分证明也是一个错案。我希望二苏杀人案的辩护，能止住错案的车轮。而不要像其他案件一样，多年以后才平反。两位七十多的退伍老兵，确实也等不起。
临沂是我熟悉的一个地方。这些年经山东同行的介绍，去办过几个案件。我对临沂的熟悉，不仅在于炒鸡和羊汤。对当地的司法生态，也是略有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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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9月，我接受委托担任一个聚众斗殴案的辩护人。案情很简单。我的当事人是当地一个工厂老板，他平时住在厂里。有一天早晨他还没起床，就被院子里的打砸声惊醒。起来后发现是一群人开着几辆车冲到工厂院子里，手持木棒铁棍正在乱砸一通。他赶紧喊来在厂里住的几个工人去制止。结果对方见这边来人后迅速上车跑了。这边工人追也没追上，只在村头追到了两个没来及上车的打手。工厂老板立即报警。结果是警察没抓住对方，却把这个老板和厂里几个工人刑事拘留了。罪名是聚众斗殴罪。
事发紧急，当地同行请我出马。我立即驱车赶往兰陵县公安局刑警大队。在一个比较大的办公室里，坐着大概六七名警察。我提交辩护手续，有个警察收下了，说放这吧。我提出要申请取保候审，对方说不可以。我说我要见见你们这刑警大队的负责人。这话一下惹火了他们。一群警察上来围住我，其中一个，鼻子差不多贴到我的鼻子上了，问我想干嘛，要求我立即离开。就这样我被轰出了刑警队。
2016年9月8日，我被轰出了刑警队。
到了公安局门口，我给公安局局长打电话，未接。我给他发信息，告知其我的身份，说了情况，请他们不要胡来。他回复说在开会。我发信息告知他，你们办案不能这样颠倒是非。他仍回复说在开会。过了几天，工厂老板和被抓的几个工人被释放了。这个案件的辩护工作就这样结束了。后来有没有抓到来工厂闹事的那些人，我就不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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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的五月份，我接手一个涉黑案的辩护。是一个检察官通过同行找到我，委托辩护。
案件异地办理，在临沂下面的另一个县侦查。我去了县刑警队，提交手续，要求会见。被告知，会见需要领导审批。第二天上午我再去，发现他们阻挠会见。下午，我和助理一起到县检察院投诉。检察院在一个院子里。在院子门旁的传达室，几个穿保安服装的人围上来。我和助理出示律师证，说明来意。他们允许我们两人进去了。
就在我们往办公楼走的过程中，大概三四个保安每人拿着一个执法记录仪，在我俩的前后左右拍摄。前面的那个是一边倒退着走，一边拍我们。我说你们这是干嘛。他们说是领导要求的。我给助理说，你也打开手机拍，拍给他们领导看看。
就这样，我的助理也一直开着手机录视频。到了一楼大厅，有个男同志过来问干嘛，我说来投诉县公安局侵犯律师执业权利。他说这个不归他管，材料也不能收。眼看着那群保安拿着执法记录仪还在录，我就把视频当做他们的领导，对着执法记录仪批评了他们一番。之后我驱车来到他们的上级，临沂市检察院。一个大概有六七十岁的头发花白的老同志接待了我。他很认真地让我填表，把材料收下，就让我回去等通知。
2017年5月5日，我到临沂市检察院投诉。
我在酒店住下来，等了几天也没等到检察院给我的通知。等来的结果是我被解除了辩护委托。一家父子几个人涉案，我只是其中一个的辩护人。现在连会见都做不到，家属说解除就解除吧。虽然那个检察官认可我的能力，但家属更相信找关系。就这样我退出了辩护。后来，我去临沂出差，得知这个家属也因为涉嫌犯罪被抓了。开庭的时候，她当庭举报县公安局局长收受她的巨额贿赂，还提供了视频证据。后来，县公安局局长被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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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来到了2020年7月。因为同行的介绍，我接了当地一个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的案件，到临沂市看守所会见。
2020年7月，从临沂市看守所会见出来，看到很多刑辩同行的招牌。
前台的姑娘很美丽，说话也轻声细语的很和气。但她不让我带电脑会见。我说我要投诉你。她温柔一笑，说你投诉去吧，反正这里就不能带电脑。会见结束回酒店的路上，我接到看守所领导的电话，说刚才是误会了，可以带电脑的，人家女同志怀着孕还坚持上班，就别投诉了吧。我说好的。双方加了微信成了微信朋友。
到了9月份，我的当事人因为身体原因转到了当地的监管医院。我又去会见。
这一次又遇到幺蛾子：不给助理进去。说律师助理只能是实习律师，而和我一起去的黄海志是律师而不是实习律师。黄律师脾气好，好说话，说老仲你自己会见吧，不跟他们吵了。就这样一个人会见了。
2021年7月6日，监管医院会见室。
到了2021年的9月，因为疫情原因临沂搞了个远程会见中心，需要提前电话预约，邮寄手续。我给这个中心打电话。对方一个女同志，问，你哪里的？我说我是南京的。她说南京的不可以会见。我说凭什么南京的不可以会见。她说南京是疫情管控城市。我说你依据什么说南京是疫情管控城市。她说我看看哈，然后说可以会见，需要邮寄手续，等候通知。之后就赶到临沂做核酸，按照他们安排的时间成功会见。
2021年9月30日，临沂市律师远程会见中心。
后来听当地的同行说，这个女同志刁难过不少外地律师，在微博上都出了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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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2月份的时候，我接手了临沂的另一个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的案子。案子在开发区检察院审查起诉。我去检察院提交手续，顺带提出拷贝一套电子版的侦查卷宗。
2022年3月1日，到位于临沂市检察院内的开发区检察院阅卷。
检察院是新成立的，还没独立的办公楼，借临沂市检察院的办公室办公。大概四五个人一个办公室，很拥挤。我问你们案管在哪里？一个年轻的小伙说，我这里就是案管。案管就他一人，他就是案管。原来如此。他说，到你们江苏去交流过，不过那种扫描打印设备要几十万一套，我们这里可没有。卷宗我给你拿过来，你需要自己拍照。没办法只好拍照解决。
话说回来，这个检察院虽然硬件差些，但他们对律师的尊重也是感受得到的。案件的承办检察官，态度和气，我多次和他电话沟通情况，他都很有耐心，后来在检察院花了一个多小时听我叙述无罪的理由。他将案件退查后，仍然认为事实不清、证据不足，果断下了不起诉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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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沂二苏杀人案，两名年过七旬的老人，都是退伍军人。临沂中院一审判处一个死刑，一个无期徒刑。山东高院开庭五天半，以事实不清、证据不足发回重审。5月16日，临沂中院选择了开发区法院一个最小法庭开庭，限制旁听。大批群众在法院门口未能进入法庭。后因程序问题未能开成。我们辩护人及助理走出法院时，一群又一群的人追着我们谩骂。
昨天，5月30日，辩护人纷纷接到临沂中院电话，说检察院又补充了新证据，让辩护人前往查阅复制。这个案件是2018年起诉的，审来审去审了六年，现在还在补充证据。但我们知道，有些证据，是无论如何也没法补的。比如前几次讯问笔录缺少同录；打捞出的沉船被指造假；死者胃容物存疑，先说是胃内空虚，后来又说是可见韭黄和肉菜，而死者家属六年前的笔录说，死者当晚吃的是土豆丝、地瓜丝、煎饼、稀饭。如此等等，如何补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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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流驶，一晃多年。花仍相似，人已不同。那个刁难我的公安局局长判刑了；那个我写喊冤信给他但他没回复我的政法委书记判刑了；还有那个请我吃鸡喝羊汤的老总，虽然虚开案无罪辩护成功，但又因为其他罪名被留置了……
2024年5月14日，故地重来，感慨唏嘘无尽。
沂河静静流淌，街市依旧太平。鸡还是那个鸡，羊汤还是那个羊汤。只是坐在一起的人，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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